猫自然是讨人喜欢的,缠人,爱叫,喜欢在人的手下伸长脖子,刮蹭它的皮毛。于是人们对猫自然也亲近起来,小孩儿最爱的就是细声细气地学老鼠子(长沙方言)叫:“嗞嗞嗞!”想把猫勾引过来。大人自然会防小孩被猫抓伤,要用呵斥把小孩和猫分开。但背地里仍常喂猫好东西吃,聊以娱乐,连饭桌上摆的也是猫计子(长沙方言)长猫计子短的话题。
猫的缘结得太多了,记忆的网里早就挤满了。小时候去乡下玩儿,伙伴们约了我半夜去“吁猫”。走在乡村的山路上,野花野草已经褪尽了夕阳的酡红,两边是青黛的灌木,四周是古苍的板栗树,月光铺在叶上,像涂着一层幽幽的蜡,脚下蓬松的板粟壳一踩上去,就发出“刺刺”的响。
当睡在路边的野猫被惊动,发出响动的时候,两点磷火便从路边的草丛中飞出,幽幽地转向我们,大家便惊得一起喊“吁——猫!”于是“咕咚咕咚”一阵子响,那个黑色的身影,便飞到另一边的草丛里头去了。寂静小丘便只剩了我们的回音与猫头鹰的扑翅声,显得更寂静了。
记得去年夏日,妈妈从工作的学校领回了一只半月大的小猫,它成为了家里的新成员。
“这是一种温柔而危险的动物……”莫泊桑在他的著作《关于猫》里这样形容猫。是的,所有猫都是危险的暗夜独行者。一双夜视眼,仿佛专为在黑夜中探险而生。我家的猫每晚是必定会出去呼朋唤友的,它和它的“猫友”们混得风生水起,什么探险垃圾场,悠哉悠哉逛厨房,啥都干得出来。甚至还“摸黑扒窃”,不信,你听听我的邻居们怎么说。
“各咋猫计子,昨晚又把我家的腊肉叼跑嗒了,还在我房顶上‘喵呜呜’的一阵叫。”
“是的啰,前几天我的几挂腊肠挂得外面,一晚上,全给各咋猫扒去嗒。”
“各咋小畜牲哪……”
那语气,又爱又恨。
猫也并非完全无用。我家本来鼠患成灾,许多粮食、零食被糟蹋,而这只猫来到家之后,老鼠确实消停了一段时间。但谁承想,老鼠被饿急后也开始不顾亡命的威胁,仍从房顶上下来窃取粮食,一时间家中恶鼠势力再度抬头,而这只“废猫”仍是“晚出早归”,压根不料理“猫政”,这一举动就引起了全家人的不满。
“死猫!”妹妹也开始这样说猫了。可猫似乎丝毫也没有察觉到大家对它的不满。直到有一天,奶奶终于被这只猫的无所作为激怒了,把猫关在门外面一整天。猫于是有了危机感,进出门也开始躲躲闪闪。
不过与猫有缘的人终究是幸福的,也许是它终于下定决心捕鼠了吧。忽一日,一阵匆忙的跑声与“吱吱”声在客厅中闪过,奶奶就嚷了起来“猫咬到了一只鼠计子!”从此,家里便再无鼠迹了,奶奶说:“有猫缘的人,有福!”
我想,与猫为友,的确是一种特别的缘分。
好久没来湘江边观鱼了,今天是个好天气,真正的蓝天、白云,江水有节奏地拍打着江岸,江风拂面,令人舒畅。
可今天,我等了好久,也没等到鱼,倒是等来了一群蚊子,害得我双手都拍得生痛了,也没赶走几只。
终于,一片黑压压的“云”向岸边飘了过来,定睛一看,原来是几百条小白条。小白条身体长长的,就像一把小刀。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花纹,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闪着银光。“云层”外侧都是稍大点的,内侧的则小一些,大概只有几厘米长。时不时就有几条冲到岸边,但立马就缩回去了。白条群中还夹杂着几条小红眼,虽是小红眼,却也比白条大了不少。不知是不是被白条的活泼打动了,便也忘了捕食,与白条一同戏耍了起来。此时此景,不觉让人想起北宋诗人苏舜钦《沧浪观鱼》中的一句诗:“我嗟不及群鱼乐,虚做人间半世人”。
江面上,蚊子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一直低飞着,不时有几只蜻蜓垂下尾部在水中产卵。只见几个水花爆了出来,几条鱼儿如蛟龙一般一跃而出,嘴巴一张,精准地咬住了蜻蜓的尾部,将其拖入水中。
白条越聚越多,一片祥和景象。可突然,一个近一米长的巨大的黑影如离弦的剑一般冲入了鱼群,巨大的嘴巴咬住了几条逃窜的白条。一刹那,鱼群如同泼在地上的墨水,四散溅开。接着,黑影又往水面一跃,这时,我才看清它的真面目,原来是一条鱤鱼。鱤鱼被称作是“湘江水老虎”,头部尖尖的,嘴巴大大的,身上只有很小的鳞片,看上去滑溜溜的,看着甚至有点儿像一条蛇。它喜欢捕食小型鱼类。其它鱼看见了它都会飞快地逃跑。只要有它出现的地方,宁静的水面很快就会变成屠宰场。
这鱤鱼,可真讨厌!
我观鱼的好心情瞬间灰飞烟灭。如果没有鱤鱼这种捕食鱼类,小白条就不必整天担惊受怕,好好活下去了!我不禁气愤难耐,准备用石头来打击鱤鱼。可是我一时之间竟没有在江边找到趁手的石头,等我转过身来,鱤鱼早就不知所踪。
这时,却听见一个老人家一边抬起了手中的鱼竿,一边兴奋地喊道:“漂亮!守了这么久,终于逮到你了!”鱼竿成了一个大弯弓,鱼线的另一头在水下不停窜动,绕着鱼线打圈。不一会儿,鱼线窜动的速度慢慢降下来,老人家顺势把鱼竿抬得更高,随着线不断绷直,线那头的鱼儿终于被拉出了水面。竟然是那条大鱤鱼!
想起刚才见到的种种,我陷入了沉思。
原来,虫扰人,鱼又吃虫,鱤吞鱼,人又钓鱤,万物相生相克,无下则无上,无低则无高,再厉害的人或物都有东西能克制他,古人的话,诚不我欺也。
水面又重新恢复了平静,过了一会儿,小白条们又开始聚成一群悠闲地游着。
书法老师布置我们摹写“赢”字,中华汉字千千万,老师偏偏挑了这个笔划繁多的“赢”字,我说赢啊赢,你怎么就如此复杂呢?我手都写痛了!
这不,写着写着,我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!在梦中,我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,环望四周,一个模糊的背影映入眼帘。走近一瞧,只见一个穿着树叶制成的衣服的人蹲坐在泥地上,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,我决定一探究竟,待看清那个人的面目之后,不禁吓出一身冷汗,只见此人披头散发,苍髯如戟,四目双瞳,容貌甚是惊悚。
我鼓起勇气问道:“先生,您在干什么?”
“哈哈,年轻人,我在造字啊。”
我心想:长着如此怪异的五官,莫非他就是仓颉?想到这里,心中不由大喜,便想让他为我诠释“赢”字的由来。
“先生,想必您对赢这个字应该非常熟悉吧,您为什么要这样造呢?这样造不是太过于复杂了吗?写起来可真麻烦!”
“年轻人,造字这件事可马虎不得啊,一撇一捺皆有讲究,各有内涵。这个赢字确实笔划众多,全字由五个小字组成,每个小字都暗藏着赢的必要因素,请先看这个‘亡’字,意思是灭亡,代表着消灭对手。‘亡’字还可以表示危机意识,没有危机意识,很难赢。”
“先生,‘口’字位于全字的中部,你将它安排在如此重要的一个部位,是不是也蕴藏着什么重要的含义呢?”
“哈哈,你想得没错,这个‘口’字的意义可大了。首先,口是人们用来进食的,进食是人生存的必要条件,而生存又是赢的必要条件,你说这个口字重不重要呢?但这仅仅是‘口’字最表层的含义,古人有云:君子动口不动手,这‘口’字还代表着用沟通的方式取胜,而不是靠武力取胜。”
“那‘月’‘贝’‘凡’”三字,共同组成赢字的足部,这三个字是不是没有‘口’字与‘亡’字那么重要呢?”
“这便要看你自己的理解了,每个人的看法各有不同,但在我看来,这三字重要程度绝对不亚于前两者:‘月’表示只有日积月累,获得大量的知识、财富才能取胜,亦可以解释为利用好时间,从而突破自我,取得胜利;而‘贝’字代表物质财富,吃饱穿暖再去拼搏,取胜的成功率才更大;可当你衣食无忧的时候,就要懂得珍惜当下;最后这个‘凡’字代表着平凡,我之所以将此字作为赢的一部分,就是想告诉世人,平凡人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赢得胜利,创造奇迹!”
恍然间,梦醒了。我回味着仓颉的话,若有所思,再看看桌前没写完的毛笔字作业,果断地拿起了笔。
上学的每一天,都得从车站等公交车算起。
天刚刚破晓,站台上两种人最多,上学的学生和早起的老人。披着棕灰色羽毛的麻雀在地上啄食,一旦有车开来,便拍着翅膀飞到一旁的树枝上,有时也会停在那块写着“金星路口”的铁制站牌上。道路两旁的路灯经过昨晚的闪耀还没熄灭,一道道暖黄的光打在湿漉漉的马路上。洒水车闪着警示灯工作着,车上的工人拿着水枪左右喷洒。人行道上的环卫工低着头,弯着腰仔细地扫着落叶与垃圾,不时捡起塑料瓶装进袋子里。
站台前,不时闪过一辆辆汽车,小轿车、卡车、出租车等等,车过处,偶会传来几声急促的鸣笛,似乎昭示着驾驶人是个毛躁的青年人,但更多的是不紧不慢闪过的车影。
站台上,新来了一堆母子,孩子看上去十一二岁,带着一副黑色圆框眼镜,书包塞得满满当当。母亲在一边叮嘱着:“今天上课好好表现……”孩子却不耐烦地应着:“知道了,知道了。”旁边还有一个学生,看校服是隔壁学校的,正拿着英语书小声的读着课文,读得磕磕绊绊,声音却在清晨显得洪亮无比。
车站的人声,过路汽车的鸣笛声逐渐增多,交织在一起,嘈杂一片。我无聊地靠着站牌,抬头看着一旁的樟树,樟树长得十分茂盛,枝条疯狂地向四周伸展着,树叶小而密集,从这一丛到那一簇,不留一点空隙。
今天这趟车等待的时间特别长,站台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,有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,有推着拖车去买菜的奶奶,还有低头看手机的青年学生。我低头看了一眼腕表,6点45分了,3路车怎么还没来?我不由得着急起来。要不打个车去学校吧,我心想。
终于,3路公交车从路的那头驶来,朝阳的光刚好照在车头上。车停,扫二维码,上车。中年男司机还会送上一句关照:“疫情期间,请戴好口罩上车。”
还不算太糟糕,我寻到了一个靠窗的座位,坐下,将车窗推开一条缝隙。车子启动了,轻柔的晨风吹在脸上很舒服,迅速抚平了我这颗焦急的心。公交车沿着河岸一路东行,不远处就是湘江,水流向很远的地方,远远看去,仿佛静止不动。岸边有人垂杆钓鱼,或站或坐,依河而建的低楼早已有些年头了,屋旁总立着长长的电线杆,电线们从这头拉到那头,理不断剪还乱是一定的了,估计就算蜘蛛侠来了,也是爱莫能助,但不妨碍它们有一种寂静的美。
早晨毕竟车少,加上江边本来就路宽,司机加速了,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地向后闪过。车子途经数个站台。每一个站台都有人上车、下车,每一个站台都有等车的人,男女老少各异,有的三五成群,有的独自等待,但我知道,他们都会等到属于自己的那辆车。
“唧——”一声急促的刹车声,终于,属于我的那个站到了,我抬手看了一眼右手的腕表,还好,今天不会迟到了。
有漫长的等待,有焦急的催促,有犹豫,有加速,有骤停,有不急不慢,有抵达的愉悦,也许,这就是我们的车路人生。
它是小屁孩时手中握着的笔,长大了却早已被人忘却。它没有鲜艳的光泽,不具备高强的性能,但每个人在小时候都与它结伴成长。长大后不经意间想到它,便会勾起了一段回忆。
我拉开杂乱的抽屉,清理着杂乱的试卷和横七竖八的笔,忽然在抽屉的一角找到了一只断了一半,沾满污渍的铅笔。我突然一怔,记忆中的沉睡的片段似乎一下子苏醒了。真的,与铅笔结的缘实在太多了。
“铃铃铃”,小学时下课铃一响,大家不是纷纷向外跑,而是从文具盒里拿出自己的“战士”,或是派出自己的“将军”,摩拳擦掌准备在战场上大杀一番。只见一个同学用自己的笔杆压住对手的笔杆,用力一按,“砰”地就把笔弹了出去,这就是我们发明的“弹笔游戏”,“乒乒乓乓”几声响,便见得有人欣喜,有人伤心了。而我的那支“得力”牌铅笔虽然出身“便宜”,伤痕累累,却一路追随我南征北战,几无败绩,真是我的得力大将。
记得,每每放学回家,在夕阳的黄晕中,我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零用钱,躲着同学钻进校门口的小卖部,在一排排琳琅满目的铅笔里挑上一个花纹独特、帅气风骚的铅笔,然后飞快地跑出小卖部,装模做样的融入放学回家的队伍中。第二天课间的时候我必会拿给同学炫耀一番:“看我的铅笔,天下无敌!”伙伴们羡慕的啧啧声令我满足不已。瞧吧,儿时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,纯粹!
“上课好好听课,不准乱画,更不能破坏桌子!”
妈妈发出严厉的警告。可我还是忍不住在桌上留下铅笔的印记。用笨拙的线条勾勒出各种风靡一时的涂鸦:奥特曼、怪兽、火柴人等。这种“成就”令我陶醉,直到有一次我用笔头把桌子给戳了一个小坑,黑色的污渍弄得桌子上一片狼藉,不堪入目。结果被妈妈好一顿教训,但这依然抵挡不住我好玩的天性,我便索性将阵地转移到家中的墙壁上,从客厅到卧室、从地面到墙壁,无一处幸免。
进入三年级,钢笔荣升将军征战沙场;初中,黑色水性笔接替挂帅,铅笔则沦为画个辅助线或者圆圈的小兵。甚至当我忘带铅笔时,我都会敷衍地用黑笔直接做图。铅笔,早已经被我遗忘在角落中,似乎已经可有可无了。
今年,家中墙壁翻新,曾经斑驳的涂鸦、歪歪扭扭的数字,用铅笔勾勒的童年痕迹被白色的油漆掩去,过往的记忆也似乎被封存了。而此时此刻,这只角落里的,几近废弃的铅笔又带我重新拼凑起记忆中的那些碎片。
原来,有些物,有些事,偶尔回望,依然会温暖无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