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津卫奇人很多,作画这一行的,更是龙争虎斗,高手云集。中有一人,姓威,名震天,天天在家侍花弄草,却常使它们死去。虽如此,却依旧兴致不减。一有闲暇,便照着这些花朵写意。无心插柳柳成荫,不想竟被尊为写意之“开山鼻祖”。
其名虽响,长相却上不得台盘:粗脖子圆脸,塌鼻子小眼,长头发短腿。然他身上那双手,却莹白如玉,嫩生生的。日日,月月,年年,在每一缕阳光投射于他家花园时,他便离开床塌,去侍俸他的那些花儿草儿了。他轻轻凝视着那些娇嫩的花瓣,似乎连凝视都有了重量,他舍不得使劲地盯着。一朵玫瑰的含苞待放令他兴奋不已;一朵百合的花残蕊枯使其暗然神伤。高兴时,他手舞足蹈,抚之亲之;伤心时,他捶胸顿足,悲之悼之。为了让这些花儿永远活着,他便用手中之笔描绘下它们的姿容,期待它们以另一种形式活着。
一阵微风缓缓拂过,花朵左右摇摆着,他的左手情不自禁地在白纸间随意穿梭,信手涂鸦,看似不经意,可须臾之间,一枝迎风怒放饱满欲滴的郁金香已然跃于纸上。无巧不成书,一只蝴蝶于园中飞过,一见此花,兴高采烈,绕着郁金香蹁跹起舞,欣赏着它的姿容。“我肯定是这世界上最幸运的蝴蝶!”蝴蝶畅想着。“遥襟俯畅,逸兴遄飞”,忽上忽下,忽左忽右,诗意与遐想如泉涌倾泻,一发不可收拾。终于,他落在了它梦想的“香床”之中。它抖动着触须,振动双翅,无比贪婪地吸吮着花儿芳香的汁液……然终意兴阑珊而去也。
威震天画虽好,然从不自诩,只是自得其乐而已。他的朋友蓝眼曾偶然于其书斋瞧过他的画。蓝眼是赏画高手,是天津卫的书画鉴定名家。大凡天津卫谁家的名画只要一经其肯定,总能其值倍增。在天津卫,蓝眼就是书画的伯乐。可是,蓝眼一般不轻易评价,亦不轻易流露自己对书画的看法。很多时候,只是捋一捋他的小胡子,点头或摇头而已。然天下事总有出乎预料的。不苟言笑的蓝眼竟出乎意料地拍案惊奇,双眼似铜铃,嘴巴似圆O,满脸的激动与惊讶。“好画!好画!”蓝眼禁不住连声称赞。“与兄相识甚久,竟不知兄台乃画花高手啊!此画放之市集,若遇知音,定得奇价。”“哦?”“知音”一词触动了威震天的心扉。他想:万物易得,知音难求也。这些年闭门作画,只因俗世太俗,少有志同道合者矣。倘若遇见,亦不负多年作画,更不负人间此行。
威震天的画卷放之于市集,蓝眼于前徘徊再三,点头不已。须臾之间,围者云集。
“太妙了,真乃马逸再世。颇值银两!”
“这画作真是神乎其乎……其价定然不菲!”
“我愿以20根金条购之——”
就在此人将金条放之于前,信心满满地欲拿走画作之时,不知谁石破天惊地喊了一嗓门:“等一下!”此人四下张望,却听得“嘶——”的一声,画作于威震天手中成了两片。威震去之不顾,只留下两片残幅于风中翻卷,若两道不敢死去的冤魂留恋人间。身后是无尽的叹息声……
“举世皆浊我独清,画作无处酬知音。吾心唯有天地晓,丹心一寸纸上留。”
学校是依水而建的。
水边有着千姿百态的树与芦苇,却被高大的围栏拒之门外。我站在教室的正门口回望,那棵不知名的树吸引了我的注意。它仿佛是天空描绘出的肖像画。叶子一片又一片地重叠着,织就了一朵云。云朵的顶端是黄色的,那是嫩叶。越往下云的颜色就越绿,一层一层的,颇有层次感,很是好看。
树的后面,也就是对岸。柳树构成了一幅奇景。风没有吹,柳条在枝头上形成了绿色的“湖泊”,垂下来的柳丝,则是“湖泊”上倾泻下来的瀑布。那是画家的写意画。
这岸边,有一棵不知名的树开着雪白的花,在一片绿色的叶的海洋中脱颖而出,特别显眼。正值黄昏,夕阳带着美好与憧憬,从对岸歪歪斜斜地射过来。那一片朦胧的白,被热情的烈焰烧了个半边红。让原本的纯洁更多了一些活力。对面还有一棵同样的树,被柳树遮住了,似一个娇羞的情人,羞答答的,望着对岸的那一棵,只露出一点白花。它们咫尺天涯,我不由得为之惋惜。
转眼已是周四。下雨了,而且特别大,或许是因为这个春天到现在也没有下过几场雨的缘故吧。我的目光不由地回过去看那岸边。噫,豆大的雨点接连不断地落下,打在叶子上,“咚、咚、咚、咚……”的,像极了一个个鼓槌在鼓上击打着。声音是极清脆的又是浑厚的,真好听。无数的雨点落在叶子上,每一次都有着不同的声色。叶子一上一下的,似漂泊不定的游子,绿悠悠的,惹人怜爱。前些日子的白花,此时的颜色已被雨点打湿,娇嫩欲滴的。雨点从花瓣上一滴滴滑下来,为这雨天添了一些神秘的气息。
虽然一道围栏把我与岸割开,但春天将河岸边的美景溢进校园,交融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,跃入了我的眼里。
清明的古镇,别有一番韵味儿。江南烟雨乡,白墙黑瓦,小桥流水,桃红柳绿,那是梦中的景象,是中国山水画的味儿。
强烈的日光在树木的遮挡下,变的柔和了。透过树叶的间隙,星星点点地映在了油纸伞上。油纸伞下,有一个身穿汉服的女孩儿。
女孩短发如墨,发间别着一支花簪,花簪极简,簪上的流苏垂到了她的肩上。她正对着一座古迹发呆。女孩的素雅与宁静融入古迹,成就了一幅画,古朴而悠远。
古迹是一座祠堂:申屠氏的祠堂。
“爸爸,为什么我们吴家没有祠堂?”女孩问,声音脆脆的,像春露滴在青石上。她的一双大眼紧盯着父亲,带着一抹期待的光。
“嗯?”父亲愣了愣,过了许久,才回过了神,“哦,那是因为我们吴家没有当大官的祖先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好可惜。”女孩有一丝遗憾,眉头不舒,似有一丝不甘。“那……别人家的祠堂,我……可以拜吗?”
父亲笑了:“可以啊。你不是想回老家扫墓吗?现在,拜拜别人家的老祖宗也并非不可,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嘛。”父亲的脸上露出笑意。
女孩听闻,到底是孩子,刚刚还是阴云密布,现却是晴空万里了,于是跳蹿蹿地进了那家祠堂,拜起了别人家的祖先。
女孩的脚上,穿着一双与古装完全不符的皮鞋。于是响起了与平日不同的“哒哒”声,像小马在驰骋。这是鞋底叩击地面的声音。许是这声音敲醒了那座沉睡千年的古迹。古宅回音声声,显得悠远而亲近。
女孩双手合十,闭上眼睛——她在祈祷。没有人会知道她在想些什么。
女孩转过身,眼前是轻烟、飞燕、杏花,远望,老远的田间,一个牧童正骑着黄牛,吹着横笛。
“清明时节雨纷纷,路上行人欲断魂。借问酒家何处有,牧童遥指杏花村。”女孩吟诵着《清明》。她想:这个清明,她没有路上行人的伤感,倒是收获了别样的情怀。
她念着刚才父亲说的的那句“老吾老以及人之老”,眼眸清澈如水。
养猪的老陈
我们村叫陈村,陈村的老陈是养猪的。靠这,他养活了一家人,还供仨孩子上了大学。简单点说,他的命就是猪给的。没这些猪就没他现在的一切。他是我们村当之无愧的养猪王。大家也都喜欢买他的猪肉,买的放心,吃的安心。
可这造化弄人,命运或许觉得在老陈的前半生太眷顾他了些,于是在他的后半生中给了他当头一棒。那年夏天,眼见得雨接连着下了无数天,似乎根本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。天气潮湿闷热,猪圈里的猪都开始牢骚起来,躁动不安。该睡的时候不睡,该吃的时候反倒食水不沾,平日里的那几个结伴的猪友甚至大打出手,闹得猪圈里“风生水起”。为此,老陈也是伤透了脑筋。
那晚,老陈打着手电筒,向猪圈里照了又照,确定了他的“宝贝儿”都在,才回了屋。老陈一迈进家门,浑身的疲倦感就来了,掐了灯,倒头就是呼呼大睡。把一身的疲惫和一天的满足都埋在了梦中。这个夜晚,只有老陈的呼噜声伴着稀里哗啦的雨声。
深更半夜,“老头子,老头子,醒醒,老头子,你醒醒,醒醒。外面雨声那么大,咱的猪们咋都那么安静。”“傻婆娘,猪不睡觉啊。”“不对不对,雨那么大,我心里头慌,老头子,咱还是去看看吧,不然我整宿都睡不了!“傻婆娘,你睡你的觉。我这就去看看,了了你的心头病。”语罢,老陈打起手电筒往猪圈走去。
偌大的猪圈,土墙被雨水冲塌了半边,猪的踪影全无。老陈心头一震,只觉万根钢针直捅心窝,当头一棒,“扑通”一声,双脚瘫软,膝盖一扭,跪在了地上,撕心裂肺的吼出一声:“救命啊——”,再喊,喉头已被堵住。老婆子闻声冲出来,看到眼前这一幕,顿觉得天都塌了……
天蒙蒙亮,雨渐渐小了。老陈嘴里不停地嘀咕着:“我的猪,我的猪……”当第一个早起的狗蛋他爹发现老陈的猪圈空空如也之时,这个消息像长了飞毛腿,瞬息传遍了全村。于是,二宝他爸来了,阿三他妈来了,村长来了,书记来了,能来得都来了,甚至连那年在车祸中丢掉一只腿的二黑也拄着拐杖来了。村里的人几乎都来了,全都堵在老陈家门口,黑压压的一片。大家议论纷纷,都在为老陈出谋划策。有人提议村组织应该給予帮助,有人提议大家应该各尽所能给老陈出一份力,还有人已经在帮老陈重新修补猪圈,有人则不停地安慰着老陈:“陈叔……”平日热心肠的大壮开了口:“陈伯,不要伤心,我向您保证,把猪全给您找来。”他拍了拍胸脯,一脸的肯定。老陈一听“找回猪”,瞬间两眼放出毫光,“大壮,真的吗,这是真的吗?”老陈忽地从地上站起,紧握着大壮的手,眼里如黑夜里的两颗星。“陈伯,我这就叫几个兄弟,一定给你把猪找到。”老陈激动的眼泪哗哗淌。大壮召集了村里的几个汉子,找遍了田地,找遍了胡同里,找遍了每一条河道,对全村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。于是,猪陆陆续续回来了。
望着猪,老陈情不能自已,叫老伴一口气办了好几桌酒席,将村里的人聚在一起,以表谢意。这件事情深深触动了老陈,多少年过去了,就像一江春水,被老陈不断地唠叨着,温暖了陈村每一个人的心。
多少年过去了,老陈的猪养的越来越好,老陈的猪肉依然深受喜爱,“陈氏猪肉”已然成为了陈村的一个品牌。人们讲到陈村,总在讲述着那年老陈家丢猪得猪的事。
八月西湖漫行
西湖的胜景,不胜枚举。这个八月,我的脚步不走名胜,只在花径湖柳间漫行。
八月的西湖是清爽的。走在小径上,两旁蓊蓊郁郁的大树遮天蔽日,只留几束璀璨的阳光从缝隙中穿过,悠闲地洒在青石路上,烙下斑斑驳驳的光影。我伸展手指,看阳光在指尖飞舞,好像抓住了时间……
穿过小径,微风带着蝉鸣和鲜花的芬芳扑面而来。风,调皮地揪住我的衣角,又向湖边婷婷袅袅的垂柳奔去,卷起了几片柳叶儿,又挠挠柔软的枝条。柳枝顺着风的纹路摇荡飞舞着,摇曳在风中,也摇曳在湖水里,如慈母的手拂过湖面。柳下,画家正在一笔一笔,或淡妆或浓抹,描绘着夏日。偶然飘落的柳叶落在他的头上,也落在他的画里,彼此交融着,人在画画,人也成了风景。
前方是断桥。断桥不断,它见证了一段凄美的故事,那是白蛇与许仙的故事。未上断桥,汩汩的声音流入耳中,那是湖水与石桥触摸的欢歌。我喜欢坐在桥凳上,静静感受着湖水,如畅游天地间,好不快活。
沿桥而下,前行不远,坐一条小船,从湖水摇晃,温暖而惬意。听渔夫以朴实的声音讲述西湖几百年的传奇,看湖面上白鹭优雅的身姿,再把双手插进湖水里。啊!人生的幸福没过于此!
西湖的景,有许多:高耸的雷峰塔,缠绵的断桥,四季如春的苏堤……,道不完,也说不尽,而我最喜欢的,莫过于湖边的那棵大榕树。它像一把巨伞,兀立在路的中央,枝叶漫无目的地向四周伸展,抬头仰望,唯见疏条交映,有时现日。树下立着一群群白鸽,树上栖息着可爱的松鼠,向树下扔几颗玉米粒,惊起一地白鸽,它们咕咕咕地叫着。转眼间,粒净,鸽子也静。
转眼间,日暮,黄昏,徒步在水光山色里,听暮鼓敲响,望晚灯朗照,将又是一番景致。
杯中童年
家中那堆满杂物的,永远拉着米色窗帘的昏暗客厅,是我心灵的一块净土。幼时的各种小玩意儿,总是随意地摆放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,似乎玩具的主人才离开未久……偶尔有空闲,我便总会赤着脚丫,轻轻地,悄悄地,尽量不惊动沉睡的灰尘,扣响童年的门。
忽地,那一只披满灰尘的杯子,将我带回了那年盛夏……
盛夏,院子里的何首乌,早已褪去了春日的羞涩,粗壮的藤条顺着架子,婉拒了阴网的遮蔽,攀上了二楼的阳台,继而在整个空中蔓延开来。何首乌是父亲种下的,只因听说它有补肝益肾、延寿以及乌须发的功效,自感双鬓已斑的父亲竟像小儿一样迫不及待地四处寻觅,急急种下。
一日,百无聊赖的我又在何首乌的藤下玩弄些花花草草,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洒下细细碎碎的光斑,随着云层的游移,忽明忽暗;风乍起,微微一拂,那纤弱的绿叶便如在烟波浩渺的大江上随波逐流般上下起伏,涌起一波波绿浪,妙不可言。美哉,美哉!
父亲忽然出现在阳台上,他一改平日的斯文,手伸向翠色欲滴的枝叶,猛地一拉,原本被绿荫遮蔽的天空,顿时变得一片空白……
小院里,父亲没有言语,只是粗暴地扯下几片娇嫩而肥硕的叶片,一股脑儿地堆在头顶上,用手猛地来回摩擦。顿时,一股奇异的清香,弥漫在小院的上空。这香气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药香,虽不浓稠,却能深入骨髓,洗净心中的拂尘。我暗自好笑——父亲竟把首乌“乌发”的功效信以为真,但不知不觉中也被此奇异的药香所吸引,也便情不自禁地拾起几片残叶,轻轻一捏,叶片上便渗出几缕棕色的汁液;再一捏,手心便浸在了那浓稠的汁液中——香气,再次飘散开来……太阳在小院的墙头上发出刺眼的光芒,我湿溜溜,黏糊糊的头发上,散发出浓烈的香气。
父亲买回来无数的小杯子。
父亲说要用小杯盛自制的乌发露,说是要分赠给亲朋好友。就这样,我们在微风的吹拂下,在斑斑驳驳的阳光中,用被子盛着那些何首乌的汁液……
我的手中握着那个曾经在盛夏盛满首乌汁的杯子,从杯口流下的残液和其他汁液一样凝固在杯底,似有人用餐中途离开,正欲归来。
童年的岁月,或许都沉淀在这个杯中了吧……